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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氏覆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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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氏覆滅

時間過去了二十來日,巫蠱事件的真相才得以公之於眾。

這短短不足一個月的時間,徐有錢明柯等人,已經將地宮的糧食草藥盡數運向了北方邊境。從西北至東北,綿延千裏的邊境線上,數不勝數的士兵,第一次在軍營吃到了飽飯。

白花花的米飯,甜滋滋的。

白花花的饅頭,軟綿綿的。

……

更有求生無望,苦苦等死的士兵,接收到了止血化瘀的草藥、棉布……

重傷垂死的他們,居然沒有被放棄!

有人記掛他們。

百姓記掛他們。

兄弟記掛他們。

新帝記掛他們。

多少人眼裏常含著淚水,因著對土地與人民的熱愛,因著對君主與國家的忠誠!

本就難涼熱血的英雄們,更是堅定了保家戍邊的心。他們誓死駐紮在大祁的北防邊境線上,誓死抵禦狄人的進攻與廝殺。

邊境連戰連敗的局勢,雖說沒有得到逆天的反轉,但也進步了不少。

至少,戰平的次數增多,戰勝的概率不再為零。

相比北邊防線的欣欣向榮,皇城一片人心惶惶。

杜家二爺大行巫蠱,詛咒親生女兒和本朝太後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,陛下卻始終未作出對杜家人的最終懲處決定。

大家暗暗期待杜家敗落的到來,也害怕杜家有死灰覆燃的可能。

杜大老爺和杜大公子被囚禁於詔獄,生生經受了鞭刑、炮烙、老虎凳……一系列的酷刑,養尊處優的身上,遍布傷痕,流膿的瘡口尚未痊愈,血淋淋的新傷隨之即來。

杜二老爺被捆綁於鬧市,經受過往百姓的唾棄謾罵,數不盡的臭雞蛋、石頭、爛菜葉子、口水砸向他。

更有過分的,將動物屎尿傾倒於杜二大爺頭上。

人模狗樣富貴瀟灑一輩子的杜二老爺,頭發黏成了厚厚的綹,可疑的、奇臭無比的垃圾星星點點的遍布滿頭,路過的行人莫不掩鼻嫌棄。

偏杜二老爺還時不時地叫囂“我是皇親國戚,是未來皇後的親生父親!誰敢對我不敬,我女兒就殺了誰!”

百姓們聽聞此話,對杜二爺的不屑更是加深,蔑視完全不加掩飾,“就你這樣的爹,還敢指望女兒為你報仇?笑話!”

“你看這人,瘋了都不忘記要當皇帝老子的岳丈!”

“真是癡人說夢!癡心妄想!”

……

八月份的天,暑氣未曾完全散去,偏生雨也多了起來。狂暴的、石頭大的雨滴常有,細細綿密的、銀針似的雨絲也不罕見。

暴烈的太陽和惡劣的陰雨天氣夾雜,短短數天,杜二老爺便脫了人樣,形銷骨立,可憐至極。

祁峟生母的祭日來臨,祁峟特意去慈安殿,向太皇太後請安。

二三十來天的折騰下,養尊處優的老人家再也沒有了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威儀。

衣服破破爛爛的,華麗的絲綢上布滿動物撕咬的痕跡,不待祁峟詢問,慈安殿的宮女便主動解釋道:

“獅子狗挑食,就偏愛太皇太後老人家盤子裏的肉,禦膳房送來的一模一樣的兩份肉,不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吃的,獅子狗看都不看一眼,也是沒辦法了,就只好委屈老人家,和獅子狗同桌共食。”

祁峟神色淡淡,無悲無喜,沈默片刻,道:“幹得好。”

他輕輕地抱起獅子狗,狗子溫軟順滑的漂亮毛發,一看便知道是平日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嬌慣養大的。

與太皇太後枯槁發白泛黃的毛發形成強烈反差。

“孫兒請皇祖母安,皇祖母金安萬福,長壽康泰。”祁峟單手抱著獅子狗,居高臨下道。

老人家擡起骯臟的頭,泛白泛黃的瞳仁死死盯著祁峟,嘶啞地嗓音怒吼著,“祁峟,你不得好死。”

祁峟也不惱怒,也不出聲,只靜靜地看著院落裏徐徐盛開的菊花。

粉的、紅的、黃的、紫的……

絢爛一片,無比耀眼。

這臨風傲骨、淩寒不懼的菊花,是太皇太後老人家的最愛。於是他的父皇、母後、淑娘娘、賢娘娘、二弟三弟、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,甚至將將滿歲的五妹妹六妹妹……

很多很多人於此,挖土、澆水、施肥、除蟲……

她們曾多喜歡皇祖母啊!

皇祖母儀態萬方,高貴典雅,博學廣識,出口成章,皇祖母是世界上最威嚴最博學的人!

她們曾多渴望皇祖母的寵愛啊!

皇祖母賜下的點心、衣服、首飾,都寶貝地收藏著,逢人便炫耀。

可惜了,這麽好的女孩們。

祁峟厭惡地閉了閉眼,再睜眼,眼底一片清明,冷淡到嚴酷的嗓音輕輕吐字,道:“孤母後祭日,請皇祖母前往敘舊。”

話落,一甩衣袍,徑直走在最前面,看也不看太皇太後一眼。

利落的宮人們忙找來太皇太後的專屬鳳攆,將人囫圇擡放上去,便緊跟著陛下聖駕出宮而去。

祖孫倆一前一後先後到達早已搬空的地宮。

先皇的屍骨、並著先皇後、貴妃、公主、皇子……

一同長眠於地下。

許多人或許不願和這個軟弱無擔當的男人葬於一起。

祁峟特意改造了皇陵,將中軸對稱的“品”字型皇陵改成了一人一間的“晶”字構架。3間房改建成18間房,先皇的墳墓單獨提出,放在長長的甬道起始點。

既然他生前不曾守護子女婦人,那便死後長眠於地宮入口,履行他生前始終不曾執行的“守護”義務。

空蕩蕩蕭條一片的地宮,祁峟越看越滿意,太皇太後越看越暴躁,生機越來越少,一副隨時就要昏迷的樣子。

祁峟慣著她。

特意帶了禦醫。

禦醫又是紮針,又是餵服人參片,終究把太皇太後的命撿了回來。

祁峟冷眼旁觀這一切。

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緣故,虛弱蒼老的太後一下子精神起來,嘴裏振振有詞,“我兒是皇帝!我兒是皇帝!你怎麽敢!你怎麽敢!”

祁峟神色冷淡,“他是皇帝,孤也是皇帝!他死了,而孤還活著。”

“孤說什麽,就是什麽。”

“他的話,不作數,沒人聽。”

“孤的話,一言九鼎,言出必行!”

太皇太後繼續悲鳴,“那是你的父親,他將皇位家業傳給了你,他,他,你不能對不起他!你天生欠他,你欠他的債,這輩子都償還不完,你死了,會下地獄!”

祁峟淡定聽著,不反駁也不讚同,只待老人家聲嘶力竭,徹底累了後,幽聲道:“孤讓你來,不是讓你指責孤的。”

他指了指先皇後的墓碑,道:“孤是讓你給孤母後、給天下人請罪的。”

話落,他恭恭敬敬地跪倒在柔軟的泥土上,高聲道:“請皇祖母,下罪己詔!”

太皇太後早已失了理智,隱隱有些癲狂。

祁峟卻不打算放過她,繼續道:“請皇祖母,下罪己詔!”

一同前往皇陵的眾臣宮人也緊跟著高呼,“請太皇太後,下罪己詔!”

太皇太後匍匐在地上,身姿岣嶁,枯白的發雜亂無章地披散著,衣衫淩亂於風,渾濁的眼哀戚戚地望著古樸雄渾的墓碑,端麗精致的楷書龍飛鳳舞:成康太後許清妍之墓。

成康太後!

許清妍明明是她兒子的嫡後!是名正言順、載於宗譜的景德帝純熙皇後!

“她是你父皇的女人,憑什麽冠以你的年號?”

祁峟不說話。

“更何況你父皇為你定下的年號,不是成康,是更德!”

“好讓你更正德行,與民更始!”

“這成康又是幾個意思!”

隨行的禮部尚書崔海河連忙上前,恭敬道:

“稟太皇太後,成康成康,成就康平盛世,陛下壯志淩雲,有太|祖遺風,臣等自是不勝欣慰。”

“至於成康太後……,母憑子貴的事,古已有之,不足為奇。”

太皇太後哭啞了嗓子,“她許清妍,生前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,她有什麽好子憑母貴的,分明是你祁峟,子憑母貴!若你非嫡非長,換個肚子爬出來,這天下,能輪得到你置喙?”

祁峟再次沈默,只瞇了瞇眼,看天色熱烈輝輝,日光明媚。

“皇祖母,開始寫吧。”

“杜氏女名滿天下,該寫什麽,祖母想必清楚得很。”

太皇太後拒絕握筆,禮部尚書很有眼色的將筆硬塞到她手中,附在太皇太後耳邊,低語道:“娘娘,慎行,杜家。”

祁峟眼神示意身邊人拿出上好的絲綢和兔毫毛筆。太皇太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提筆,枯槁的手,不受控制地顫抖,墨跡在絹布上暈染成團,祁峟瞧見了,眼皮子都不擡一下。

“皇祖母要是思緒靈感枯竭,讓大臣代寫也不是不行,但是需要祖母您血書抄錄一份,才算作數。”

“但別忘了,九十天,杜家滿門。”

太皇太後緊咬牙關,恨恨提筆,一字一淚,寫道:本宮幹政數年,為政不公,德行有失,縱容外戚斂財貪墨,包庇叛國投敵之徒……,坐視黨政結派,戕害宮婦子嗣若幹;為君不善,為尊不慈……,特還政子孫,自甘遠事避世,一應歪曲苛亂之政,陛下自行撥亂反正,無慮“三年不改為父之政”訓斥。

白絹黑字,多少戰敗割地的飲恨,多少忠貞無辜之士無辜慘死的遺憾,多少百姓血淚的掙紮求生被剝削史,字字清晰,記錄成書。

祁峟滿意地看著字跡雜亂、墨團重重的罪己詔,只覺多少年橫亙在喉頭的鮮血與壓抑,終於盡數除去。

祁峟重重看了眼古樸淒涼的墓園,從今往後,他將是簡葬的最大支持者,人生不帶來的來,便該死不帶走的去,生後財富盛名,不過史書一筆。

他祁峟,最是不在乎名聲,更是不懼怕史書。

莫說是他的父母親,便是他自己,也不會在陵寢中放置數不盡的金銀財富。

死後極樂?

皆是癡望奢想!

啟程回宮,祁峟還沒來得及躺下休息,景王爺便帶著從杜家搜刮的金銀珠寶,地契房契……,神色凝重的進宮請安。

原來杜丞相執政這些年,不僅橫行買官賣官之事,還壟斷操縱了底層院試鄉試的出題改分。

真是罪該萬死啊,堂而皇之的買官賣官,用白米黃米記錄收受的賄賂大小,用白米黃米區分後臺的軟硬……

從根本上扭曲選官任官的考試,從根本上摧毀國家人才的選拔儲備,任由歪風邪氣,在朝堂地方上漫延,真是,罪無可恕!

景王的人也順帶抄沒了袁忠、月桂、寒蟬等人的私府,抄沒出來的家產居然比三品大員30年的俸祿還要高上數倍。

宮女太監的家裏,居然也購置了小廝丫鬟30有餘,真是奢靡到極致。

祁峟召集六部大臣並內閣輔臣入宮議事。

依著祁峟的意思,將杜家大爺二爺腰斬於市,其餘成年眾人,男性充軍女性罰入江南制造局;幼小者驅逐出京,永世不得科舉為官。

這事就算過去了。

偏偏眾大臣不如他意願。

內閣輔臣們尋思著“腰斬是被仁宗皇帝廢棄的殘苛刑法,不宜啟用。”

他們否定祈峟的提議,道 :“腰斬之刑,暴君所用。本朝太|祖更是制定了刑不上大夫的律令,還望陛下三思。”

祁峟:……

祁峟無語,祁峟無奈。

“陛下,”小柚子急匆匆進入,匍匐在地上,沈聲道:“慈安殿來信,太皇太後駕崩!”

祁峟勾了勾唇,笑容邪惡:真是天助孤也。

感謝皇祖母送來的助攻。

“既如此,那就腰斬改車裂吧,孤要兩位舅老爺,五馬分屍,拋屍於野。杜氏族人,悉數處死;未婚女子、黃口稚子免死。”

內閣官員:這怎麽還,越來越殘暴了呢。

不理解,被迫尊重。

戶部尚書杜澤忽然跪下,誠懇道:“陛下,那臣呢,陛下也要賜死臣嗎?”

祁峟:“三舅姥爺就帶著妻子,去禦獸房,給孤飼養小動物吧。”

杜澤心裏清楚,陛下這是將自己貶入奴籍的意思。

好歹保住了小命一條。

杜澤心裏難免荒涼,一時竟有些慶幸自己無兒無女,不至於罪及子孫後代。

吏部尚書對祁峟的決策很不滿意,怒斥祁峟不忠不孝,不仁不義,狼子野心、狼心狗肺。

祁峟也不惱怒,只摸了摸鼻子,無辜道:“孤以嚴刑酷法治天下,正吏治,有何不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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